【江南小说】福利

一

那天阿果说她们的福利没了的时候，冰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：这怎么可能，所有人都有，就你们的没了，谁说的!阿果说，冰哥你别说谁说的，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，我们都没拿到，还要谁说的？我们到单位去领，人家杨助理说，局长说的让我们分了的。这话堵得大冰没了言语。也是的，人家自己没拿到分的鸡蛋，又不是你没拿到，她们还能哄你？为什么啊，你没问，后勤分下去的东西到哪儿去了？大冰还是想到了一个问题。因为没听说后勤办李助理说调整职工福利人员的事呢。

问啦问啦。他们说，是单位领导安排的，工作调整之后，福利就没了，让新上来的人拿走了。阿果的声音叫大冰感觉很亲切。因为从一开始见到她，他就觉得这人单纯。大冰就是这样，在单位工作对那些复杂的人总是敬而远之，而对一些没什么背景的弱者，总是充满了同情与爱怜，尽管，从某个程度看，他也是个弱者弱势。你不得不承认，在这个世界上是存在面缘的。只一眼，就可能是朋友，就可能心灵相通，就可能会是没什么利益关系但永远是关切亲近的人。

行吧，我给你问问情况。大冰不是大包大揽，他知道这事情的复杂。因为办公室跟后勤办对门，那几个助理都特别熟悉，所以了解情况弄情原委，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。

放下电话他就去了后勤办，问经办的李助理：咱们的福利人员有变化调整吗？李助理见大冰来了连忙起身：没有没有啊，职工调整福利，不是还要你们通知的吗。这回上了一批人，福利该怎么做，还没有新方案，所以，保持目前人员福利不变，是基本的原则。你这里有什么变化吗？李助理反问大冰。大冰说，没有啊，领导前几天还说，等过了春节再说，所以我想领导的想法也是春节前福利不好办，所以要拖一下再出政策。我听说统计局的几个人说他们的福利被调整了，你知道吗？李助理一头雾水：没有啊，原来几个，现在还是几个，还是那些人名。噢，我知道了。他们有几个人调整到调查大队了，你把名字给调整一下，今后，统计局就减少几个。他们这些职工今后福利怎么做，等新的精神吧。李助理痛快地说，行，我先把人员调整了。之前的，让他们找原单位吧。

大冰回到办公室就把电话拨给阿果：福利还有的，下一次调整到调查大队了，到时候发福利的时候你们注意听消息，及时去领。上次的，你们去找统计局问吧。阿果说，是真的吧，你没骗我吧。大冰有些哭笑不得：看你这人，我啥时候骗过你？阿果忙不迭地解释：不是不是，冰哥，我是说我们领导都说我们的福利今后没了，你说还有，这是真的吧。大冰说，是真的，现在，当下，你们这些同志的福利都保持原来的标准名单没有变化。下一步如何调整，怎么办，还没有新政策呢。起码春节前后，还没变化，放心吧。我刚刚从后勤办出来，还能骗你？行了，去找吧。完了再给后勤办的李助理打个招呼，说说情况，听他的意见，你们就更清楚些了。没等阿果再说什么，大冰放下了电话。

二

阿果从大冰哪里知道了福利的规定，心里有了底。她跟两个同事说，我们是不是需要找一下领导？他们这样剋扣我们的福利，也没有什么政策依据，又没有什么道理。机关其他同类人员都有的，为什么就我们没了？小双说，是这样的。有点欺侮人的感觉。亚娜说，就是，我们是该找找。

她们3个一溜烟骑着摩托车到了办公楼，找到局长办公室里。局长正在接电话，看了她们一眼就知道他们的事情。心里虽然有些烦，但却眼里含笑示意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来。局长在电话里嗯嗯啊啊地几声后，说我知道了，过会儿再给你打过去吧，我这里来领导了。就扣下了电话。阿果想，谁知道局长是给什么人说啥呢，肯定是他极熟识的人，才敢随便说是来领导了的玩笑话的。或者，是给情妇？想到这里她心里乐了一下。现在的领导，有情妇是正常，不被人发现是水平。这局长肯定是很有水平的一类。又把眼光扫视到局长老板桌前大会桌上的果盘里，干果，金桔，都是好吃的。她咽了一口唾沫。

来了？到那边工作怎么样，还顺当吧。那里更轻松，你们自己活动也方便。对吧。局长笑着，你看，我说你们是领导来了。来吧，吃点儿东西，那里的干果，金桔，别客气。亚娜说，不客气，局长你还客气，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了，领导都很客气，也很照顾的。我们都很感恩。

局长听见好话当然眼睛眯成一条缝了。行了，别客气，你们来肯定有事，直说吧。阿果便冲冲地上来：局长，就是问一下福利的事情，我们过去之后，这次分东西咋就没了？我们去问了后勤办，说是有的，现在对于我们调整工作人员的政策还没有变，不知道到我们这里咋没了。啥原因，为什么。

局长面情从笑的凝结，到面部肌肉的拉长，再到眼睛圆睁，变化得极其快捷。是吗？我还不知道这件事情。如果是这样的话，就不对了。行吧，我知道这件事了，你们先回去，我让他们查一下。双红说，我们也不是非要什么不可，就是想知道别人还有我们就没了，好像有些不对劲。

是的，这样肯定是不对的。局长态度很鲜明，这让阿果她们很受鼓舞。她们也不想让领导多为难，只是想弄清这件事。现在看，领导没有这样的意思，一定是过去科里几个人弄的事情了。

行，我们再到科里问一下。谢谢局长关心。亚娜的甜话说得最好，领导起身告别的时候眼睛又眯成了逢。

等阿果几个出门的时候，局长迅速拉下笑脸给阿果原来科里林科长打了电话：阿果她们来找福利，你们知道怎么答复的吧。啊!

个子不高的林科长听局长这样说，半天没回过神来。既而明白了领导的电话意思：知道知道。他还想听局长的进一步训示呢，才听清话简里早就是忙音了。局长早就把电话扔下了。

三

林科长还没出门，就听到阿果几个在办公室里的声音：我们分的福利怎么就没了呢，我们问了机关后勤还有局长，都说没有变化，那分的东西去了哪里？

噢，是这样的。这不是你们调走后又分来两个人嘛，领导说，你们的福利停了，就把你们名下的东西分他们了。这是领导安排的。我们也不知道你们的事情。杨干事不紧不慢地解释着。

你们只来了两个人，我们三个人的福利呢，那也分不完啊!这是亚娜的声音。亚娜这人平时不说话，有事了声音最大。

我们就都分了。科长安排的事情，我们也不明白。你们还是问问科长吧。杨干事估计不好对付了，就往上推。这是很正常的事情。现在的事情都是这样，有事推出去就是水平，推得不露痕迹，是高水平。

林科长心里抖了一下，还是主动地住门口迎了过去。

你们来啦，听你们的声音，就知道是你们几个。有什么大事啊，还把你们劳动过来了。刚出门就迎着阿果他们，林科长主动出击。

没什么事就不能看看科长啦？你都领导我们好几年了，这么好的领导，快过年了，我们还不得过来看望一下你。亚娜的话说得好极了，阿果打心眼里佩服。

算啦，不背后骂我就是好的了。来来来，到办公室里坐。杨干事，来倒杯水。几个涌进林科长办公室坐在墙边椅子上，杨干事过来，跟他们笑着：看，我们科长亲自接待你们了。给每个递了杯水后，把门掩上退了出去。

双红第一个打了头炮：科长，就是我们福利的事情。刚刚我们去局长哪儿问过了，他说福利还有我们的。不知道你这里怎么就给你们卡了？事情咋能这么做呢？不是哪点儿福利有多少，而是对我们几个的态度问题。几年下来，没有功劳也有苦功吧，你这样做，是不是太哪个了些。双红的湖南活一如她的声调，辣而厉，叫林科长脸上直发热。

这个，这个是那么回事。你们调整之后，不是又上来了人吧。这个，这个福利就给他们顶上了。都是我们考虑不周，对领导的指示领会不全面。这个事情，完了我再协调，尽快给你们解决。

阿果说，那我们就再相信一次你，请你尽快给处理一下。

林科长笑了，看阿果说的，好像从来都没相信过我似的。

亚娜说，相信不相信的，要看做的事情吧。自己应当很清楚的。

林科长尴尬地挽留着脸上的笑意：行行，这次看吧。我保证尽快协调好。

阿果说，行吧，我是相信你的，我们也不为难你了，希望你说到做到就行了。走了，不打扰你了。放下这话，她们鱼贯而出。走出办公楼到停车处，亚娜说，我们是不是再到冰哥那里看看，问问他。阿果说，好好。我们去看看。

林科长总算把这几个人送出去。他坐在办公桌前发了一阵呆：这事情怎么办？明明是局长安排的，把她们的福利顶到新来的人头上的。现在有事了，他又不承认，还得让我把这屎盆子往头上扣。他妈的!他踱着小碎步往二楼上去，想问问冰主任李助理他们这事该怎么办。

三

林科长刚上楼就听到冰主任办公室的声音，阿果、双红、亚娜加上办公室里几个人的声音，俨然唱戏的一般。

你说说，我们福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给弄没了。局长说没有说过，杨干事说是上边交待的，林科长说当时没弄清楚。我们好歹在他们这里干了好几年，刚调出来，就把福利给取了，是不是太寒心了。再说，我们3个的福利，他们两个就给分了，怎么吃得了!

亚娜的声音林科长听得最真。过去在科里的时候不大听她说话的。

冰主任的话让林科长感觉很不是滋味。

肯定，你们要福利是对的。因为你们这次调整的同志福利究竟怎么办，下一步怎么办，都还没有拿出意见来。目前领导交待的政策是，维持过去的方式，等定出新标准新方案来再说。而且，其他跟你们同类情况的人员，也继续执行着现行的福利政策。至于你们那儿为什么扣了你们的福利，你们需要交涉清楚。

当然，也不要为了这一次的福利跟领导闹个没完，毕竟，他们可能也是无心之失。想他们下次会改正。我已经跟李助理讲过你们调整的事情了，下次福利发放时候，可能你们的名单就到现在的新单位了。

其实在说这话的时候，大冰早就想到，这事情肯定是局里定的，料想林科长杨助理他们也不敢随便变更人员。但这话怎么也不能跟阿果他们说。

林科长听到的是阿果下面的声音。

知道了，冰哥，我们不会无理取闹的。再说，我们也不是为着这次几斤鸡蛋找，而是找个道理出来。为什么这样做，这简直也太歧视我们了。

果果就爱说孩子话，谁歧视你了？没有的事，别想那么多。大冰劝解着。林科长马上就到门口了，听着里边的声音，不知道进还是不进。

正好对门的李助理出来，看到走廊里慢慢踱步的林科长，说，找谁？找我有事吗？林科长就坡下驴：嗯嗯，是找你。我们那儿新调了人之后，福利怎么弄法，你给说说。

是吗？从哪儿调的人啊。不知道。调整福利得经过冰主任他们通知，然后由处长签批。你说这种调换的事啊，你们自己处理好就是了。跟我这儿没关系呢。我是照单发福利，没有机关通知，还按原来的名单原来的标准执行的。你这事情，麻烦，因为他们这批人全部是按现行标准发福利的。你不给没道理啊。新来人怎么办？调人要有手续不是。如果领导签批了调令的，冰主任他们通知过来，我就做上了。好吧，按程序办呗，把批文上了，领导一签字，什么都好办了。

嗯，我知道了。那个那个，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弄法我大概知道了。就想协调把我们现在这个新人的事弄顺。过年了，让人家找来找去的多不好。

当然不好。我说啊，你们这新人调的真是时候。哪有年前动人的？调动，大体都在年后了。你看，我们那批新职工，都安排到年后才上班呢。就是因为福利这事不好办。

没办法，领导定的，我们也是执行。这事本来也跟我们没关系，但是现在领导说让我们管了，我们也不能往上推。

那就跟你们领导说，想法解决新人的问题吧。找我们领导那里去，也是不好办，说不上我们领导会给你们领导一顿训呢。这事开始就办得不对。虽然都是正科，但李助理作为上级机关，似乎有理由训导一下林科长的；加之平素熟悉，也就不客气地把想到的说出来。林科长圆睁着两只不大不小圆溜溜的眼睛，老老实实地让李助理说了一番。他心里承认李助理说的确实对。

但被人说一顿，特别是除了直接领导之外的别人说一顿，林科长还是觉得不那么舒服。他手里扬一张白纸，说，那样，李助理谢谢你的指点。我再到冰主任这里看看，看他有什么注意，有什么好方式解决这个问题。

四

林科长推门到冰主任办公室的时候，办公室里仍然说的热火朝天。阿果几个看林科长进来，多少有些吃惊。刚刚说了他的“坏话”都被听着了吧。阿果既而想，听就听到了，也没别的，本来就是他们做的不对，总不能把我们都当哑巴吧。于是她们3个起身告辞：走了，主任，助理，林科长找你们有事，我们就不打搅了。

好吧，正好。你们老领导来了。冰主任把椅子推开，站起来：林科长，请坐。看到林科长，他也想到刚才跟阿果她们说过的话。想想也没什么过分的话，于是神色很坦然。